问轩何能尔

【白菇】每天都在思考怎么拯救殿下的审美5

        站住是不可能站住的。

　　反抗是不敢反抗的。

　　先不说离开灵域前长老对他的耳提面命，单是Teth趁着众人不注意对他传递的几个眼神他都不敢多叭叭一句。

　　一口气是噎在鸟嘴里不上不下难受的紧，只能木着一张鸟脸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霞谷的那个美人殿下一路抱着离开神庙穿过亭廊，尊严尽失。

　　白鸟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并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觉得Teth虽然每天都拎着把五百斤的锤子追着他跑，恨不得把他活埋了在他坟头蹦迪。

　　但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他相信Teth心里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肯定不会就这么把他送人了......吧？

　　然而Teth欢快离去的背影给了他回复。

　　意思可谓是非常明确了。

　　就是让他快滚。

　　白鸟：……

　　伤到了。

　　在霞谷随行人员心惊胆颤生怕自己累着他们家金枝玉叶的殿下的目光中苦中作乐的想：

　　瞧瞧，本首领到哪都是万众瞩目。

　　雨林神庙建在雨林的最深处，距离边界线也不过一小段距离。走过一座座古老的雨亭，穿过苍天大树便豁然开朗，犹如一方桃源，朦胧的暖光充斥着，蝴蝶轻舞，蒲公英和野花四散其周，光之生灵悠闲的在此方生存，与外面雨林的苍凉格格不入。

　　远处云海翻滚，便是雨林通往霞谷的道路。

　　来雨林冒险的光子们经常会拉着小伙伴来这里玩耍，这里可以说是雨林为数不多没有黑雨的地方，风景秀丽，堪称打卡圣地。往日这里经常充斥着光子的欢笑，但今日霞谷来访，Teth便提前清了场，现在的这处桃源只有一两声鸟灵的啼叫。

　　在前方引路的Teth停下了脚步，笑得端庄大方：“我刚才已派人将殿下的车队引到此处，可能还要一会儿才到，请殿下和长老稍等片刻。”

　　Daleth颔首：“圣女费心了。”

　　白鸟抖了抖头上的两根鸟毛，悄咪咪的观察了一下Teth和Daleth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什么。

　　雨林和霞谷虽是相邻地域，但却也不是可以随便串门的地步，两地之间隔着一条天然的分割线，虽然一直待在与世隔绝的灵域，但从来都是被按首领标准来培养的白鸟自然是在族老的压迫下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关于这横在两地之间赫赫有名的山脉，自是有所了解。

　　——域外之地，无名山脉。

　　可以说云中王国的六大领域若是按广阔程度来划分的话，可能五个晨岛加三个云野在这片山脉面前怕也是望尘莫及。

　　在久远的时代，云中王国的科技还远远没有达到能造出代步工具的水平，彼时还没有中转站的存在，想来往于两地的光子便只能选择耗时三个多月来徒步穿过这片层峦叠嶂的山域。

　　无名山域生物繁荣，生机盎然却也暗藏杀机，可以说就算是经验最为丰富的探险家在穿过这片山脉的时候也是九死一生。

　　幸运一点的可以请一些和善的光之生物帮忙载自己一段路，但那个时期的光之生物也只是初开灵智，通常是想一出是一出，可能半路飞得好好的时候就被天边一朵形状奇异的云彩吸引了注意忘了背上还载着光子，直接一个360度的螺旋式冲刺就把人甩了出去。

　　久而久之，在中转站出现的几百年前，俩地的文化可以说是零交流。

　　即使现在中转站诞生，但非特殊情况，六域的管理层是不能使用中转站去往其他地方的，代步的工具据他所知目前最快的也要将近两个月才能有个来回。

　　白鸟默默的在心里背了一遍书上的内容，对当年被压迫着背地理和历史的自己升起由衷的感激。

　　这跑路的机会不就有了吗？！

　　Daleth还不知道自己怀中的某只鸟正在琢磨怎么跑路，他抬手捏了捏白鸟头上屹立不倒的两根鸟毛，似乎是对它的结构有些许好奇，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向Teth。

　　“对了，我还没问这孩子的名字。”

　　Teth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好像是从来没想过这个严肃的问题，回头看了一眼Daleth怀中的白鸟，脸上的笑容不由地更加灿烂。

　　白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Teth捂嘴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朝着Daleth招了招手：“嗨呀哪有什么名字呀，我平时忙，对这孩子的照拂也不多，就嘱咐手下负责这一块的长老多注意点，那长老好像也没取什么名字，都是叫他鸟呆子，我也就跟着叫了。”

　　白鸟：？

　　诽谤？

　　白鸟咬着牙死死地盯着Teth那张夺笋的嘴继续一张一合。

　　“既然我将这孩子交于殿下了，那殿下不妨就为他取个名好了，我前些天看了点书，觉着翠花这名好，听着多秀丽。”像是意识到什么的皱了皱眉，“不对，忘了这孩子是只公鸟，不如叫铁蛋？怎么说来着，贱名好养活，这孩子呆呆的，也怕光明神提早让他回归。”

　　白鸟微笑。

　　好的呢如花圣女。

　　Daleth那张沉静的面孔罕见的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

　　白鸟猛地抬头死盯着Daleth因为太瘦所以过于清晰的下颚线，心想要是这美人殿下就这么被忽悠了了叫他铁蛋他就算被Teth熬成鸟汤也一定要大声啐他一口。

　　半晌，Daleth终于在一人一鸟火热的视线中下了缓刑：“我再想想。”

　　白鸟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还好，美人殿下看上去就是有内涵有审美的，要是让他取名字可能不至于让人无法接受……的吧？

　　Teth脸上满是遗憾。

　　“殿下决定便是，但务必仔细考虑我的提案。”Teth在白鸟满是嫌弃的白眼中做回了方才端庄优雅的圣女，天边遥遥地传来此起彼伏的嘶鸣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殿下的车队来了。”

　　白鸟听了这嘶鸣声却是皱了皱眉，感觉到了一种让他极不舒服的气息迫近。

　　这种气息就感觉黑水煮蘑菇一般给人的感觉极其不和谐。

　　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想查明这种不和谐的气息从哪而来。

　　然后成功被一排金光闪闪充满富贵的马车队列闪瞎了一双鸟眼。

　　白鸟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代步工具，至少记忆里是没有的，毕竟光灵一族大部分都是有翅膀的，想去哪扑棱下翅膀就到了，更别说面前这一排停的整整齐齐生怕别人不知道多有钱似的镶满宝石的马车。

　　这就是书上赞美的云中王国目前最快的代步工具？？？

　　能飞得起来吗？

　　白鸟被眼前满眼的富贵晃了神，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不舒服是来源于看到有钱人之后的内心酸楚。

　　但马车一端的又一声嘶鸣却让他明白这种不和谐来自于何处。

　　白鸟是光灵首领，身为首领的基本素养就是搞清楚自己手下小弟都是些什么玩意，但面前的生物却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物种。

　　被称之为马的生物，长着遥鲲的尾巴，鸟类光灵的翅膀，头顶一根畸形的长角，身上零零散散遍布着鳞片般的东西。

　　看上去怪厉害的，但却隐隐的有种别扭。

　　这是……人造生物？

　　白鸟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抱上了这辆让他极不舒服的马车，放到了一张软的差点埋了他的垫子上。

　　“那便祝殿下一路顺风，后续合作愉快。”

　　Teth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和关门声，白鸟听见那人造生物的又叫了一声，马车开始移动了起来。

　　要离开雨林了？

　　白鸟挣扎着从垫子上爬了起来，也顾不上看车厢里的另一个人，便抬头看向车窗外，向后疾驰的林木告诉他自己的确正在离开这个他霍霍了大半年的土地。

　　一时间百感交集。

　　半晌，只在心里憋出一句。

　　草。

　　过滤掉白鸟问候Teth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脏话后，这桩惨案的前因后果基本上叙述完毕。

　　简而言之就是一只从来不干好事的贼鸟跑路不成被抓去劳改普天同庆的大好喜事。

　　Teth站在原地抬头望去，听见那被人为造出来的奇异生物仰天嘶鸣了一声，张开宽大的羽翼带着车身腾空而起，气势宏大的车队逐渐从雨林边境线消失，低头将胸前的一股辫子往身后一拨，嘴角勾起一抹大仇得报的笑容。

　　“狗东西，说过别让我逮着机会，自己送上门来能怪谁。”

　　在路上看到，问明情况后便打着送行名义一路尾随的一众长老在白鸟被抱上马车的时候就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撒丫子跑进雨林就是一阵神经病似的大笑，绕着荧光森林就是一顿跑圈，吓的路过的小光子捧着烛火的双手猛地一抖，差点就把烛火给扔了出去。

　　此时还留在原地的就只有两位梳着麻花辫和小揪揪的长老。

　　麻花辫长老蹲下身，捡起一片从那奇异生物翅膀上掉下的白羽，洁白的羽毛自主人身上掉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缓慢消散，就像是离开了一向赖以生存的载体开始枯竭，只一会儿就消散成沫，细微的光点参杂其中，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一旁的小啾啾看得分明，皱紧了眉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麻花辫轻轻地拉了拉衣角，闭上了嘴。

　　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同时看向站在不远处朝天竖中指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自家圣女，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Teth似乎没感受到两人嫌弃的视线，趁着终于没人和她呛声将这段时间受到的怨气全部一吐为快，只觉得神清气爽。

　　麻花和小揪揪对视一眼，小揪揪上前一步，看着自家圣女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大人，恕我直言，但我不理解，霞谷长老会狼子野心，此次借口雨林暗之生物暴动突然造访雨林，就是冲着光灵首领来的，为何您却亲自将还在虚弱期的白鸟大人送到他们手上。”

　　霞谷那帮子老东西向来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用鼻孔瞧人，平时就算是别人八抬大轿都请不来他们一个屁，这次却自己把自己打包送上门，笑得脸上褶子都快皱成一朵菊花。

　　来的那人说得还可好听了，说什么怕雨林这次暴动是因为暗石能源泄露导致的都是云中王国的一份子伸出援手义不容辞啥的。

　　简直把“道貌岸然”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要不是整个云中王国上层对长老会的尿性都是心照不宣，且一开始暴动最严重的时候他们一声不吭的，灵域派出支援的大半年以后却突然贴了上来就差把“别有用心”四个大字贴脑门上，他差点就信了。

　　麻花一脸忧心忡忡：“长老会在六年前就失败了一次，此后就不断地被Daleth和Alef殿下打压，即使霞光城现在不是长老会的一言堂了，可瘦死的遥鲲比鸟大，当时这么大的丑闻还没传出霞光城就被扼杀在了源头，要不是圣女和两位殿下自幼相识，恐怕也没想到长老会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小啾啾显然是想到什么令人作恶的事，微微向一旁撇过了头。

　　“是啊，百年了。”Teth收回手，重重地吐了口气，像是把这段时间受到的所有憋屈全吐了出来，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霞光城的天，该被捅破了。”

　　Teth看了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泛着微光的天空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转身招呼上两人便头也不回的走向了神庙大门。

　　麻花和小啾啾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光灵首领的虚弱期其实是很隐秘的一件事，就是光灵内部也只是一小部分人知道自家首领有一段时间突然一直都是原型状态不是兴致上来了而是弱到连人型都维持不了。

　　此次驰援雨林恰逢虚弱期，Teth贵为雨林圣女才被允许告知，雨林的众长老也一直以为从来不露面的光灵首领是在闭关啥的，只知道来支援雨林的光灵里有一只特别欠抽，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胖鸟。

　　他们两个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仗着自己是圣女心腹嘴巴又严实才被告知，虽然他们觉得自家圣女只是为了多找两个擦屁股的。

　　具体表现在自从知道了这个秘密以后他俩每天的工作量剧增，一直在拉着自己同僚，让白鸟不至于被集体联合抓起来炖了。

　　但就算白鸟干了这么多糟心事，Teth也从没有动真格的要锤了白鸟，毕竟白鸟虽然总是惹出点小麻烦，但总归是有分寸的。

　　但这次Teth却直接将白鸟送到了霞谷人的手里，长老会就差把他们那点心思刻在脑门上了，这和把白鸟送进龙潭虎穴也没区别了。

　　要是全盛时期的白鸟，他们俩自是不担心，毕竟身为统帅整个光灵部族的首领，长老会那群老不死的再来十倍都打不过他，可如今的白鸟却连维持人型都做不到，要是被发现，长老会抓他还不跟逮小鸡崽似的。

　　麻花一脸忧心忡忡，她都觉得白鸟是不是偷偷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自家圣女失去理智都开始公报私仇了。

　　“你们安心，再说了，谁说我把白鸟那玩意儿送到长老会手上了。”Teth伸了个懒腰，似乎完全不受自家手下隐隐透露着谴责目光的影响，把白鸟送走以后她觉得好像空气都新鲜了许多。

　　她懒懒一笑。

　　”别诽谤啊，我明明是送给Daleth了。“

　　麻花和小揪揪显然是不明白都是送到霞谷了那么两者的本质区别在哪。

　　“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聪明着呢，就算不知道他手里那只胖鸟就是光灵首领，我无缘无故送他只除了干饭一无是处的鸟他也会意识到什么。”Teth突然笑了起来：“长老会估计也没想到我这么勇，直接把他们心心念念的光灵首领给送到他们眼皮子底下。”

　　麻花和小揪揪还是想说些什么，但Teth显然不准备再解释。

　　“别在意这么多了，我有分寸，再说了，送走这么个大麻烦你们不开心吗？”

　　两人还想说什么的嘴一下子就闭上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里他们垂直向下掉的体重，虽然依旧怀疑自家圣女似乎有公报私仇的嫌疑，但在感性的角度上他们还是高呼了一声圣女英明。

　　神庙离边境线不远，穿过几座雨亭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大门上的纹路了，古朴的花纹经过时间的洗礼已经破损，断断续续的看不出原样，但依旧能感受到他久远时期的辉煌。

　　Teth看了看周围被她叫来撑场子的大半个雨林的光灵，收回视线走进了大门。

　　神庙的大门缓缓合上，将光线隔绝在了神庙之外，空旷的神庙内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在Teth将麻花和小揪揪叫去处理后续之后这种寂静更加明显。

　　Teht突然间有些窒息。

　　她抬头，环视着周边的一切，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拖着为了迎接来访特意换上的圣女服饰后长长的裙摆，走到神庙中央的石碑前，缓缓地跪坐了下来，双目企及便是刻着古老符文的高大石碑，在窗口透照下的微弱光线矗立着。

　　“六年了……”

　　Teth喃喃自语。

　　良久，这位只在重大祭祀活动中才会进行祷告的圣女，颤抖地抬起了手，交握于身前，虔诚地闭上了眼。

　　其实想搞黄长老会计划的办法有很多，但她却偏偏选择了看起来最铤而走险的一种，在别人面前她解释的坦然自若，但实际上她也只是为了一点自己的私心。

　　“姐姐，我好疼......”

　　Teth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一晚，那天雨林的雨格外的大，她清楚地记得，即使是刚来暮土面对恐怖的冥龙时也只是红了眼眶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的Daleth，那天晚上敲开她的门，满身狼藉，在她面前哭得有多么崩溃。

　　她想要那个强大的首领保护Daleth，她不想让他重蹈覆辙。

　　Teth睁开了眼，站了起来。

　　六年前的Daleth差点失去了一切，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身体却要常年用药维系正常运作，引以为傲的翅膀再也不能让他在云层中畅游。

　　竞技的赛道失去了一颗耀眼的星星。

　　“混账白鸟，这么多雨酒都给你糟蹋完了，别让我失望啊。”

　　Teth低声笑骂道。